陈铎
(美术学院1979级校友,武夷学院艺术系主任、教授)
回忆,总是带着“反向的理想主义”色彩。人生场景的回顾,细节会慢慢淡淡而去,背景却愈加清晰起来。
1979至1983年是我的大学生活。十六周岁,现在回头看是个小孩,但当时离开家乡去省城上学时,自己丝毫不觉得年幼,看看当时的照片,锁眉沉思、故扮深沉;天真与妄想、激情与张狂,在一个单纯、简朴、充满理想主义的大学校园,我完成了少年到青年的人生转变。
大学的四年,是在长安山那一座欧式风情的建筑中度过的。晨光越过高大的树梢,透射过破旧的百叶窗。夕阳在长长的廓道投下一个个穹形的柱影。从早到晚混杂着各种的乐器的练习声时远时近,让人分不清是音乐还是嘈音。课堂中,楼下食堂和隔壁教师炒菜飘来的香味让大家饥肠辘辘……我们在一个集视觉、听觉、味觉为一体的建筑中生活学习。教室与宿舍、学生与教师、音乐与美术、行政与教学都混杂在一起,也许正因为这种综合与交集,我们的大学生活在回味中更有趣、生动、丰富、富有人情味。应该说:五光十色的光影、青春浪漫的情调、五味俱全的生活是那座建筑所营造和给予的。
艺术系我最早认识的老师是翁振新先生。1979年他负责闽北地区招生,在建阳师范的考场里,我用墨白颜料制作成黑白版画效果的创作稿,翁老师常停在我身后观看,自己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的关注。进校后,翁老师谈起招生之事,当时考场年龄最小的小孩却采用了与众不同的创作手法让他感到好奇,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记得进校第一周就有翁老师的速写课,他是左撇子,右手也能画,为我们示范时左右开弓让刚进校的新生佩服不已。翁振新老师的小房间在艺术楼群的角落处,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当时傍晚去上渡一带画速写是师大的一道风景线,一条街上到处都有拿着本子画画的学生。我们画完速写就会到翁老师的房间请老师指点。从闽北山区领我进大学之门,从一年级到毕业创作,翁振新老师带着我完整地走完大学四年的学业。
因恢复高考不久学校百废待兴,许多老师都是刚落实政策从外地调回学校,在我们教室的周围居住着很多有家庭的老师。叶锡祚是我们的素描老师,他的房间就在我们教室的后面,相隔只是薄薄的一层临时隔板,因房间没有单独的通道进出要经过我们的教室。现在想起来这是多么有趣的场景,老师与师母提着菜篮子绕过我们的画桌,给大家点点头和上课的老师打个招呼,当时大家并不觉得这是尴尬的事。七十年代末八十年初的大学生就像一块干渴的海棉,随时随地拚命吸收着外面的信息与知识,大家的床头都堆满了各类哲学、美学的书籍,看完一部电影、一本小说、一篇文章,同学间总要激烈地争辩,探讨着人生与理想。现在想起来,当时深夜教室内的每一次论辩一定打扰了后边宿舍老师的休息。
大学三年级前后,学校建成了一批教师公寓,一些老师开始陆续从我们的教室周围搬迁出去,那几年周末经常做的事就是帮老师搬家。老师们都没有什么的家当,许多家具还是借用公家简陋的床架、办公桌和书橱等,搬家中我们最高兴就是能看老师大量的画作。随着老师们从大楼搬出,艺术系安静、整洁,也宽敞了。但大家却有所失落,因为去老师家串门不再那么方便,晚上老师们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常到班上走一走,看看画、聊聊天……但这些人、物与事已经留在心中成为美好的回忆与思念了。